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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6章、爹爹一党


  自从花良臣在巷头巷战中与花粥相遇後,他就下意识去寻找她的身影。

  自己十多年来连睡觉时都睁着一只眼。

  也许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这样,像只隐忍的老乌龟,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。

  静若处子,动若脱兔。

  在古道边上,一路与润玉滑翔而出时,他就暗自思忖着如何与他相处。

  方公子说好听点叫青山少公子,其实不过是父皇凯越王的魔珏国南部的半璧江山,那么的一群好高鹜远的狐族土匪的二当家的而已。无奈自己现在失势,只能尽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。

  在树上蹲了半晌,他只是一时拿不准是快些随了那太子去,还是慢些随了那太子去。

  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,蛊王魔太子喜欢花粥,自己唯恐去得早了搅了太子好事,惹人生厌;另一方面这太子的病着实凶险,发起狂来又是咬人,打人的。

  柴房院墙外他略一迟疑,就眼见了小鸟气冲天出来。

  小鸟红衣红裤,蹬蹬,瞪风雪里,身影远去了。

  此时,他仍旧打不定主意进去,还是不进去。

  并不是在意,而是躲避。他不想和花粥靠得太近,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花良臣手足无措。严格讲来,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,以至她第一次出现,从太子嘴里听到花粥这个名字时,心下着实心惊了几日。

  他的身边有像叶椰郡主那种带着天真笑意却手段残忍的,也有像呼延远达举止优雅但城府极深的,亦或众多那样趋炎附势的人,他一时揣摩不透这个花粥……

  他唯恐天下更多的人一下子就把自己与花粥联系起来,这样将来万一有什么差池,自己连这质子的尴尬境地也不保了。

  “呼啦……啦……”的风声中,他徘徊了好久。

  傍!--

  水落在冰面上的声音,引起花良臣一症。

  "抱……抱歉…"把水溅到他衣服上的那人慌张道歉,连忙搁了脸盆,跑过来递给他一块毛巾。

  其中一些水滑到花良臣脚边,传递时,她看见站里旮旯里的那人,那是绷着张脸的“哥哥……”。

  “哥哥……”这两个字并没有叫出口。

  花粥像被电到似的仓皇离开,花良臣沉默地转身,但他总觉得花粥正盯着他,或是他的错觉?

  "我的盆儿在你脚前……面"身后的花粥不得不返回来,是的,女奴的柴房太过简陋,这个脸盆还得用来给屋内病人盛水退烧。

  花良臣僵硬地低下头,果然在他的脚前跌落了那个破损的铝盆。他小心翼翼地捡起,事实上他不知为何这麽紧张,连拿盆时都差点抖掉了。

  "谢谢。"花粥的道谢让花良臣讶异地抬起头,两人顿时四目交接。

  深如黑夜的灵狐一样的眼,幽暗无边,摄人心魄,果然如同她娘亲仙妃一样叫人看了莫名心慌。

  "好久不见!"五官端正,轮廓深邃,眼窝凹陷的黑眼圈,大概源于他长久的思虑过度。花粥看过去,心道:“这个人大概就是自己这个世上,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之一了吧?”

  "哦。是的!"花良臣迅速低下头,自己幼时应该是常常与这个妹妹见面的。只不过父皇总是把“粥儿”抱在膝上,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带着屁股帘的小狐妖妹妹弄脏龙袍。

  自己就是那个拖着鼻涕,永远不得宠的“废柴儿子”。

  花粥轻哼一声,淡道:"我们分开十年有二了吧?"

  花良臣听完,脸颊顿时红了起来,他没想到维诺亚会这麽说,一时觉得羞愧。

  "有人说过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吗?"花良臣忽然心中大恶,他最不喜欢别人没心没肺说实话,"如果没有,我现在告诉你,无论你想什麽,表情都显露无疑,总归来说就是头脑简单,这样明白吗?"

  花粥的额娘就是以一抹一揽无遗的坦诚微笑,得了父皇的心。

  如果不是那样。

  恐怕自己现在也许,总不至于比那个程瑞祥差吧?

  "你……"花良臣想不到这花粥居然含了泪,直白地叫自己做“你”,这让他皱起眉头。

  "就剩我们两个了!"她扔了毛巾,双手合十在花良臣的腰部,抱了他低声呢喃。

  “你最好说清楚,你的花跟我不是一个花!”花良臣返身眼神锐利地瞪着他的这个似乎不存在的妹妹。

  他们周围的人全死了,爹,娘亲,不管同父异母的,还是同母异父的,仙妃,鹅妃,统统都做了古。

  他们两个思维里,不约而同地回避了陈瑞祥。

  满魔域大陆,谁人不知,又有何人不知。那魔珏国太子程瑞祥的爹是新任的魔珏傀垒皇帝,暗黑王。

  "闪开。"半晌,花良臣回答,他无辜地看着那个女子,不知道她到底想怎麽样。

  忽然花粥重重地叹了口气,像是意识到这个哥哥似乎并不喜欢自己。"首先,你小心翼翼源于你的质子生涯,为了生存不得不卑微。其次,你的性格太软弱,在魔帝面前或许能博得生存机会,但若有所图恐怕很难。三者,你那没常识的大脑最好进补一下……"花粥重重拍了他的背,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过于亲切的举动。

  他道:"我们各自安好便好!"

  花良臣被骂得无地自容,她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。

  "滚开…"他低声说着,头垂得很低;心里却似被捅破马蜂筑巢,让自己高悬无着落的心千疮百孔。

  "好!我滚……"花粥烦躁地用手指梳理长发,心道:"你能不能把头抬起来?我为什麽要对着你的背影生气?我是在和你说话!难道没人告诉妳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吗?"

  破口大骂,而又絮絮叨叨。如同一个睚眦必报的玩童。

  "你以为我活得容易吗?"花良臣的话让花粥捏了把冷汗。“我哪里是个质子,我就是个弃子!十二年来,我活得生不像生,死又不能死。质子,质子,天平两端有相当的份量,才能用于交换。我肩负着魔珏国的生死……”

  “可是,我他妈的就是个屁!”花良臣直接抱头痛哭,然后就蹲下来,捶胸顿足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“人道侍读郎,可实际上我他妈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妓……”

  “娼妓还有朝一日可以从良。”花良臣呜呜的风雪中放声大笑:“我却永远被钉在十字架上,万劫不复!”那身粉红色汉服迎风飘扬……

  "唉!"花粥叹了口气,轻声道:"我知道!我什么都知道!人生就算为奴并不可惧,可惧的是自己画地为牢,毫无作为!"

  花良臣蹙着眉,他不承认但也不否认。

  "别傻了,"花良臣冷漠地盯着她,严厉道:"空想就是毒,你戒不掉的。"

  花粥愣愣的,一时间没有弄明白,那个久别重逢的唯一兄长,说什么?

  “空想?”

  什么意思?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?!

  ……

  ……

  无邪的梦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,充斥着某种情绪波动,类似于自己一起一伏的呼吸都会带动周围的磁场波动。一道曼妙的身姿在半空中浮浮沉沉,女子一字一顿地唤他:“邪儿,我的邪儿!”

  这个世界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声,彻底崩塌,“娘亲,你等等我!娘亲,你不要走……”

  他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,呼吸狂乱,冷汗淋漓间打湿了整个后背,酸涩的眼眸里也布满了血丝。醒来的傲无邪发现天仍在黑夜,冰冷空寂的房间。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寂寞彻底将这个少年淹没,刚刚的噩梦,是记忆深处娘亲最后的离别。

  “娘的邪儿,记得快快乐乐地长大,然后……成为一个快乐的人!”娘亲说过。

  “然后……然后怎么样?孩儿的快乐就是见到娘亲呢?”傲无邪望着娘亲,娘亲虚无缥缈的身影在火里燃烧着,她和自己的脚下是万丈深潭,一道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,娘亲又跌入了沟壑纵横的深崖……

  抱着娘亲,瑟缩成极小的一团,一步一惊魂,心神早就被几千火,水,深渊里不知癫箥了多少回。

  娘亲一生都在苦苦煎熬中度过。嫁与了父亲,生了一女一子,在自己七岁的时候父亲看上了别的女子,就要将娘亲沉塘……自己和姐姐傲无花泥泞的雨地里奔过去,撕住娘亲,死命往水里一纵,天地之间就剩下这一个巨大水花……

  水花乌泱泱覆顶开来时,他就抱住了娘亲,一溜烟儿的水泡儿一阵阵乱跑,周围只有娘亲一个粽子一样的巨大身躯。辗转获救,却被贬去了陀陀山;陀陀山寒凉之地,娘亲变得越来越乖唳无常,所以自己最温暖的记忆都在七岁以前,在水里,巨大的天旋地转的旋涡里,不顾水从嘴里进入胸腔,傲无邪抱着娘亲,说一句话吐一个泡儿,说一句话再吐一个泡儿……

  “娘亲抱我……”

  “娘亲亲我……”

  “娘亲给我买糖吃……”

  ……

  怡红院后院的方润玉从昏溃醒来。

  刚才怎么了?自己居然睡在了一张床上,床很陌生。

  仔细想来,半夜时分跟了一辆马车过来。

  马车上载了三个人,一个是爹爹“该死的猫”,另一个小女孩叫瓜瓜;再然后殷姑娘认出了自己,再之后领自己看了一场鬼谲表演。

  气氛从来没有这么暧昧过。

  他嗅嗅鼻子,怎么回事,那种水果汁儿的沁甜味道应该是没有了。

  “嘟嘟⋯嘟咚……”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。

  掀被闪身一跃,双手趴在了门后的屋梁上。

  挂在那里。

  眨眼之间,进来的两团黑雾。

  是两个彪悍大汉,其一一愣,转而返身看见方公子挂在梁上,继而哈哈大笑,笑声于其间回荡冲撞,显得格外刺耳。

  “主上,说你是个谦谦君子。怎的觉得如同梁上君子?”另一个冷漠地道。

  “不可辱我名声!”方润玉气极跳了下来,又问:“汝等二人说的‘主上’又是何人?”

  “呵呵……”二人面面相觑道:“哈哈,既然人家不愿意告诉你,我看,我们也是缄口不言比较好!”

  说着。

  帘卷西风移过来刚才那位杏衣美人殷雨霏,她盈盈一笑,菊黄灯色下,杏色水袖右手双指轻轻打了个响指,喝退那两个人。

  “算是正式知会一声,奴家姓殷名雨霏,今年十九岁。是天宇城殷家之长女,无奈年幼时无父又丧母,所以只能混迹青楼为生……”美人音转黄莺般开了口。

  “今日本来是例行过来打理一下。奴家下得车来,就见倚墙而立儒雅一书生,心下顿时大悦。奴家把你迎入这客栈,值当是故人到访,看些杂耍把戏,不想你就睡着了……奴家山野之人,望润玉哥不要嫌奴家粗鄙才好……”然后双手轻轻一个诺,眼光流转,完全好人家女儿样貌。

  “噢!”方润玉心生疑问道:“什么?原来你不是怡红院之人?”

  自觉说的唐突,又补了一句:“那日,在下怡红院演出皮影戏,见姑娘曾是……”

  这殷雨霏当时面貌孤傲,完全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,如今却又说自己这般出身,所以不免心生疑窦。

  “哪里?奴家自幼无人教养,不知道公子是如此刚正不阿之人。”一张俏皮的瓜子脸,风摆垂柳样荡到眼前,用明亮清澈的眼神看向润玉眼底。

  “所以奴家不得不说出实话!青楼之人俱是无奈可恋之人,所以我们三个才入了这青山幽冥派。”甍然入眼,目光痴迷又现灵光。

  “‘青山幽冥’?这不是爹的曾经法号吗?”方润玉觉得太过不可思议,哪里有人自毁身价,望那脏臜之处玩的。

  “法号也好,门派也好,不就只是个称谓吗?润玉公子,奴家说的句句属实。不信,公子可以回去问问家翁!”殷雨霏看出方公子心中不悦,自己往后退了半步,正色道。

  “不用回去问了!”一个声音蹦出来。

  “成人之美,君子所为也。润玉吾儿,主上说的话岂能骗人,咱们那次街战,就是主上组织的!”

  蹦出来说话的当然是“该死的猫”老爹了。

  他胡须上结着冰,正呵嘘呵嘘手拎着一只滚烫的锅贴饺子吃得正起劲。

  “噢,爹爹说极对!”润玉虽知道爹爹有些糊涂,孝道还是要守的。

  于是重新举手行礼道:“殷主上,在下书生方润玉,见过主上!”

  “快别,老爹。看看好好地说说家常,让您给搅和了,对吧?”殷雨霏摊开手掌,俏皮可爱地一击,笑得花枝乱颤微微一笑道。

  “爹与那姑娘早就是这辛隆客栈的一员,这几位你也见见!”他伸出手来,殷姑娘拿了一张黄纸与老人家揩了揩手。

  早有另外两个姑娘掀帘进来,一紫衣汉袍,另一个却是直裾的大褂。

  “这两位是辛隆客栈的左右执事……”仔细看来,眉眼弯弯绕绕憨笑着看着方公子的却是红袖,另一个不吭声完全一点媚态全无,朴素无华的酌墨子。

  “哦?”方润玉越发觉得自己有点应接不暇了。“什么?”

  “这些个青楼女子全与爹爹是一党?”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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