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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rt 22 母与女(上)


  1997年,6月30日。第二天香港就要回归了,全中国都沸腾了,最为毗邻香港的近城,花城都插遍了国旗,被英国人强占了150多年的“东方之珠”终于回归到我们的手里。

  晚上,“坏女人”和老头都出去参加一个行业商会的庆祝活动。老头对这件事很看重,每天听他们对话,似乎他们在商场搞了一个庆祝香港回归的大型酒会,邀请了不少名人助阵。

  报纸上、电视上都说,香港回到了祖国的怀抱,仿佛是自己的孩子被强掳走了150多年。

  相比之下,我也离开了我的“妈妈”很多年,如今回到了她的身边,却从未感受到那曾经的怀抱。看着香港翡翠台的直播新闻,“末代港督”彭定康上了黑色的轿车,缓缓驶离“港督府”,在被强行切换画面前,我却看到了不少“香港同胞”抹泪告别。

  这些被殖民150多年的香港人为何会认贼作父?我甚至难以理解这样的心态,都说血浓于水,香港自古以来就属于中国,可是仅仅100多年,就足以让一些港人数典忘祖。

  可是仔细一想,也不难理解这部分港人的情感。一条“小渔村”被英国人掳走了150多年,风雨飘摇,“村民”对自己的生母,难免有情感上的认同。这样的情感是否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“奴性”十足呢?

  我也忽然想起了自己,这些天,对老头的态度渐渐有了改变,觉得这个老头其实还是有魅力的。他拥有那么多财富,却可以把自己放得很谦卑,对每个人都是春风笑语。而我这样的想法,是不是也是跟香港人一样的奴性十足呢?我倒是希望能够去香港一趟,了解一下他们的心态。

  中考分数下来后,一切都在意料之中,我的分数奇低,可是我却进了省重点中学——省一中。以我的分数,是八辈子也考不上这个学校,可是老头倒是有办法,总之我就成了这所省内所有高中生的梦幻学校的学生。

  我是嚼着口香糖,踏入这座学校的。刚踏入这个学校,“哈佛红”的教学楼砖墙恢宏壮观,就像莫斯科红墙一样,让人感觉血淋淋的。但是,一进校门就觉得压抑,周围的墙啊,栅栏几乎都是红色的,我感觉就像把一大桶的血朝我的身上淋。

  现代化的操场,现代化的体育馆,还有柔道馆。不愧是岭南第一高中,真够奢侈的!我还记得佛山老家的学校,那里的校舍杂草与破墙交错,一种天然的衰败情景依然让我历历在目。

  我打量着周围的学生,这个学校的学生也有趣,一个个都戴着个眼镜,脖子像个鸭子的脖子一样,向前伸,仿佛在虔诚地期待着秃顶校长给他们洒下饲料。

  听着秃顶校长讲废话,百无聊赖,为了表示抗议,我决定嚼一块口香糖。

  但是,我厌倦这个学校。无论是校长还是老师都让我难受。

  尤其是班主任,老是说什么:“我们省中也有‘渣滓’,都是那些通过后门进来的,但是我眼里容不了‘渣滓’,你进来了就给我好好做人。”

 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?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,让我有了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。而更让我感到厌倦的是那些“好学生”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。省中的每个学生都有一个学号,学号是根据每个人的入学成绩排名编的号码,数字越大就代表入学成绩越低,所以大家都知道我是那个“渣滓”了。

  所以,在省中,你中考的成绩排名便是伴随你今后三年的号码,我的学号是“97567”,“97”代表我是1997年入学的,567是我在这一届省中学生中排名567名,而全校一共只有568人。

  我感觉“97567”这串五位数阿拉伯数字,仿佛97567吨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,有一点无可奈何,又有点不堪重负。我没有了学习的激情,当他们那些异样的眼光看我的时候,我会装作若无其事,笑着回敬他们:“你们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。”

  其实我知道我这是懦弱,心猛在滴血。曾几何时,我也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,可是如今我却是被人抛弃的对象。多少次,都会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。每每这个时候,我就发现对老头有一种特殊的情愫,时常想起他的样子。

  晚上,回到家,我在看电视。

  “慧慧,饭已经做好了,一会儿你吃,等我回来收拾碗筷。”阿花大妈系着围裙,走到客厅说。

  这晚,“坏女人”和老头去日本旅游去了,所以就我一个人在家。而阿花大妈的老公进城来看她了,她要去城里见他。

  “行,没事,洗碗这些活,我还是干得来。”我答应着,“你就好好和大叔亲热亲热。”

  “你这孩子,没一点正形。”阿花大妈的脸瞬间就红了。

  “哈哈……”大笑中,我的心有点暖暖的。

  就在此时,窗外花园里响起了汽车鸣笛声——那是老头的车。

  “孙先生和太太回来了。”阿花大妈脸色突然紧张起来,然后在门口站着。

  老头下了车,低着头走近屋里。

  “孙先生,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?”阿花大妈走上前去问。

  “她还在日本,我有点事,提前回来了。”老头的声音有点沙哑,有点疲惫。

  “那我给你准备饭菜。”

  “不用了,我在飞机上吃了东西。”老头摆摆手,瞄了我一眼,然后勉强咧出笑脸,点点头就往楼梯走。

  “孙先生!”阿花大妈喊了一句。

  老头没有停驻脚步,只是“嗯”了一句。

  “我今晚想请个假。”阿花大妈严肃地说。

  “怎么?”老头停下来,转过头问。

  “我家男人来了,我想……”阿花大妈紧张极了。

  “去吧,让老王送你一下。”说完,老头继续往楼梯走,突然又停下来说,“还有以后别说什么‘我家男人’,不得体,就说‘老公’或者‘爱人’。”

  “得嘞!”阿花大妈有点轻松。

  而我却被老头的这一认真的纠正,逗得“噗嗤”笑了出来。

  他一上楼,就躲进了书房。

  吃完饭,阿花大妈和司机老王都进城了。我洗过澡,去楼下拿牛奶的时候,经过书房,看到了他坐在书桌前,桌上摆着一瓶洋酒,他在大口大口地吸着烟,愁云满面。那一刻,我想起了多年前的熟悉场景。我的爸爸,也无数个夜晚,在我们那个狭小昏黄的白炽灯下,大口大口地抽着烟——那烟仿佛是他的“救心丸”,又仿佛是“夺命丸”。仿佛,他在贪婪吸烟的过程中,才会忘掉所有的忧愁。

  我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否是因为“坏女人”抽的烟,可是我知道我的爸爸是因为“坏女人”而爱上了酗酒和抽烟。所以,我同情所有酗酒和抽烟的男人。

  在门口,我看到了他,他看到了我,我对他点点头,笑了笑,他也笑了笑。

  “来,慧慧,来陪我喝点酒。”老头笑开了脸,一如既往的谦卑。

  我走了进去,第一次跟他如此近距离地互动。

  端起水晶酒杯,我什么都没说,一灌而下,从舌头到喉咙再到肚子,火辣辣的。这是我第一次喝洋酒,有点咳嗽,这比啤酒烈多了。

  他不露声色地给我满上了酒,自己又喝尽一杯。

  我问他为什么提前回来了。他说,因为“坏女人”喜欢购物,而他不喜欢,便回来了。

  我问他,“坏女人”什么地方吸引了他。他说,也许是因为漂亮,也许是因为年轻。

  我说,她的确是个貌美的女人。说完,我喝掉了杯中的洋酒,头却有了眩晕的感觉。我扶着椅子站起来,天旋地转,说,我要回房间了。

  就在我四肢无力时,自己却感觉被凌空抱起,然后被扔在床上。一双粗糙的老手在我身上游动,褪去我的睡衣、胸罩和内裤,一股浓烈烟味混杂着烈酒的味道熏入我的嘴巴、我的鼻腔,我感觉到是一条沾着情欲腥臭的舌头从我的嘴巴一直舔到我的脖子、锁骨、**、肚子……那舌头无法阻止自己的欲望,一直探索到了我腹下的羞愧之地。

  我本可以拒绝这一切,可是我没有,毕竟是他在我本要身陷囹圄之时,放下了尊严,解救了我。既然如此,这人情债就肉偿吧。

  我微颤着,那是文也未曾给过我的体验。但是,这一次,我没有紧张,没有恐惧,是在坦然中接受这一切的发生。

  虽然,事后的我,并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和“坏女人”,还有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头。

  第二天醒来,整个屋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,阿花大妈已经回来了,据她说,老头一早就走了。

  1997年的平安夜,广州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喜悦。

  广州城呈现了万人空巷的场面——都聚集到北京路、上下九去了。

  老头把车开到了学校门口,接到了我,我羞愧难当,想跑,可是却被他挡住了,他那只厚实的手把我拉进了车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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