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潇湘水云似玲珑（三）
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，穿过云层与巫山的薄雾浅浅的洒落在大地上时。
绵延悠长的鼓声，响彻山谷，余音一声声震得人心尖儿一颤。
原本的露天广场被布置成了祭坛，分四个方位坐满了人。
广场中央，放着一座古老的雕花白玉台。上面繁杂的花纹和符文，连成一片，仿佛浑然天成一般。在阳光的照射下玉质显得有些灰旧，愈细看愈发觉得富有年代感来。
卯时六刻
随着鼓声的叠加，这座只有三十四寸大小的方形玉台，在机关声中一圈一圈升起展开，层层叠高。
巫族还有这等祭器？！
前来观礼祭祀的一干人等都愣了愣，齐拓等一众长老也没好到哪里去，面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。
二长老、六长老和白凡是这次祭祀的主事，负责着各方各面的事物，倒是要显得平静得多。
顾九坐在圣殿主殿中央，眼帘半垂，眸中是一片常年不化的冰冷。她盘膝而坐，双手合十，掌心夹着那块龙形血玉。
一袭黑衣的许霂站在她身后，眼眸亦是冰冷。
也不知两人发的什么呆。
顾九作为主祭，全身上下无不是被精心装束了的。从头到脚，看似不及世间皇室衣物的华丽奢靡，却讲究到令人发指！
黑底红纹的衣袍从裁料，一熏香；到绣明纹、暗纹，复熏香；再到挂绳结，再熏香……过程很是繁琐，磨人耐心。
头饰和鞋就不复述了，亦是如此。
子时一刻，顾九就被白凡带去了香薰药浴……前前后后拢共一加起来，她熏了二十多次的香。
诧异的是，这么多次的熏香，居然没有一次味道是重复的。六百多味香料融合，不仅没有一点难闻，身上反而充满了一股神圣的味道。
许霂作为她的贴身奴仆，自然也没能辛免。一个大男人，被按着熏了十多次香。
“顾九。祭祀开始了。”
脑海突然中传出一个熟悉女声，声音还是如往昔一样轻轻柔柔。
当初与自己手心印在一起的肉嘟嘟的爪子的样子，在脑海里一闪而过。
白凡……
半垂的眼帘徐徐抬起，顾九抿了抿唇角。眼中的冰冷不会因为这个声音再柔和半点，深吸了一口气，顾九开始低声吟唱。
许霂不知何时，看向了主殿的木门，血红的眸子微动，神色冰冷。
来了！
模糊不清不请的吟咏声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渐渐清晰起来。木门被人打开，百余名气息干净的妙龄少年、少女半低着头，分别捧着一件祭祀用的器皿，从两侧鱼贯而入。他们着装统一，均都神色虔诚、恭敬，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待所有少男少女站定后，白凡身着黑紫色的纱衣，捧着一盅透明液体，一步一唱诺，向着顾九走去。
许霂早就识趣的退到了角落里，静静地看着眼前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幕，思绪如波涛般翻涌。
难得举行一次六月祭祀，周钰应该就快要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了吧！
那个困扰了他多年的答案……
会有么？
对上白凡那双琥珀色的眸子，顾九心中叹了一口气，眼眶微微有些湿润。她瞳孔中的颜色依旧那么浅，如刚来巫族时一样，不曾变过。
但眸子里的一丝丝血红，明显的让人无法忽视。
无论什么药物，都不能抹去异纹者的记忆，就连巫女的花瓣传承也不行。
这就是异纹，一个百年之内避无可避的诅咒。
北齐国师曾言，异纹者为天敌异类，祸及九族。可，真是如此吗？
顾九不信！
她能肯定，异纹并不是如北齐国师所说的那般简单。
对于异纹，顾九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猜测，却没有再往深处去想……
因为不敢，也因为不能！
顾九不敢去证实自己的那些猜想，不敢去寻找异纹诅咒的答案，她不敢！
她害怕。怕那个答案与她想的不一样，庞大到她无法接受。
第一次，顾九对一件事心生怯弱。那个未知的答案，让她退缩，纠结着不敢上前。
未知，往往是一切恐惧的来源！
还有白凡对异纹的态度。避而不谈，有时候能说明很多问题。
面对白凡的隐瞒，顾九无奈，想一笑了之，却又不甘心。明明都那么靠近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了，白凡却什么都不跟她说。
突然冒出来的玉龙带来了一个秘密，一个关于白凡的秘密……
她恍然间惊醒，那个曾经让她真心对待的白凡，那个神似猫咪的小黑豹。如今，是巫族地位最高的圣使大人！
而她，顾九。在巫族有些人的眼中，终究只是外人。
一个害顾家落没，与家族有仇的该死之人。
在他们心中，顾九算个屁的巫女！若不是巫族人心惶惶；若不是妖族的入侵；若不是觋男大人出于医脉，无法担当大任；若不是召唤出了圣使大人……他们怎么可能容忍顾九待在巫族？
顾九……
有姓无名！九之一字，不过是一个代号、排名。一个连名字都没有、满身戾气、勾结古魔的人，何德何能来做他们圣洁的巫女大人？！
如果可以选择，他们绝不允许这样的人来做巫女！
顾九她怎么配？
合十的手掌摊开放平，白凡手中的玉盅缓缓倾斜。透明的液体随着玉盅的倾斜，尽数倒落在龙形血玉上。
她知道的，她都知道。巫女能窥探所有人的内心，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，她怎么会不知道？
顾九轻轻闭上了眼睛，暗自叹了口气，停止了吟唱。这次祭祀一结束，她就带着许霂离开巫族。不会让有些人污了她的眼，亦不会让白凡为难。
白凡眼神古怪的扫了顾九一眼，目光转而灼灼的看着顾九手中血玉。
她和顾九断了契约，没了那份灵犀，她摸不透顾九在想些什么。
也不知道神明会不会出现。
待透明液体倒尽后，顾九再次徐徐抬起眼帘，吟唱起祭文。
三人各怀心思，朝着露天广场的祭台走去。
顾九一干人赶到时，那座三十四寸大小的古老雕花玉台，已经全部展开。沾染了清晨的露气，玉台的表面附着着点点晶莹剔透的露水。
二长老和六长老正好布置完所有祭旗、祭器、祭品和焚香用的香料。
二长老朝白凡和顾九使了个眼色，两人齐齐点头后，唱诺声响起。
“起——”
所有人立即禁声，云雾缭绕的山谷内安静的没有一丝一毫声响。
不一会儿，窸窣的响动落入众人耳中。众人循着声音看去，只见顾九捧着血玉一步步向祭台走去。
奉香之人，掐准时间，点香！
“咚！——咚！——”
鼓槌一下下砸在鼓面上，沉闷的鸣声悠悠扬扬，响彻山谷。
微风拂过白烟袅袅，四个焚香炉里，分别不同的香交织在一起。神圣的味道填满了身心，新鲜的空气、温暖的阳光和干净的气息让人在这一刻觉得很满足。
顾九踩着鼓点，神色庄重的走着，当最后一脚落下时。一记重锤，鼓声戛然而止。余音消失殆尽，不见分毫。
“巫族族人，拜——”
一声悠长的唱诺响起。
霎时间，除了前来观礼之人。所有人都齐齐的朝着祭台心无杂念，虔诚的一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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