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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5章 杀


  第065章杀——杀人诛心(3)

  想到此处,甄武第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刘树义望去。恰在此时,刘树义也正瞧着他看,四目相投,刘树义冲他报以天真灿烂的微笑。

  甄武第心想:此人傻乎乎的,死到临头,竟不自知。

  眼见刘树义缓缓走近,并不在意,又见他手指嘴唇,向自己招手,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。暗地里寻思:此刻大局已定,且听听他怎么说。

  他比刘树义高上不少,低头弯腰,耳朵凑到他嘴边,要听他说些什么,耳听得刘树义轻声道:“将军,我不是李元吉。”

  甄武第吃了一惊,当即便要发作,却听刘树义接着道:“可我知道真正的李元吉在何处,此人确是李渊之子,将军想不想抓他?”

  甄武第大喜过望,既平了张凯反叛,又抓了李渊幼子,届时身受大将军器重,我还不飞黄腾达、一飞冲天?

  但刘树义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,听不清楚,身子不禁又往下弯了一些,清晰的听刘数义说道:“你上当了。”

  话音甫落,刘树义右手执匕首,力贯右臂,直往甄武第心窝捅了过去。

  甄武第只感心口剧痛,忙伸手去挡,但为时已晚,只觉手上黏糊糊的,想要反抗,全身竟半点力气也无,想要大声呼救,剧痛之下,竟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。

  呼吸急促,瞳孔收缩,不可思议的望着刘树义,全身向前倾倒,心道:今日我命休矣,没想到我英雄一世,竟会栽在这个少年手上。

  张凯一直留意着刘树义一举一动,眼见他一击得手,当即越众而出,扶着甄武第,低声对刘树义道:“莫伤他性命!”

  刘树义右手仍牢牢握住匕首,左右搂着甄武第,道:“张大哥,我理会得,此人一死,你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。”说着微微一笑,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。

  张凯一心只在想着如何稳住局势,并未留意他表情,朗声道:“罪魁祸首被擒,你们还不速速放下兵器。”

  直到此刻,甄武第人马方才发现事情不对,眼见甄武第靠在张凯和刘树义身上,似乎当真被擒,队伍刹那间大乱。双方立时便交上了手,刀光剑影,羽箭纷飞,混乱不堪。

  大战一起,张轩带着几人冲到前方,护住张凯、刘树义二人。张凯不愿兄弟同袍自相残杀,鼓足中气,大吼道:“且住!”

  他经略溪城多年,说话间自有一番威严,甄武第来溪河之时,所带亲卫并不多,眼前人马有一大半原是张凯的人,只是后来为甄武第收买。

  此刻张凯振臂高呼,绝大多数人停手罢斗,驻足观望。只有一小撮人乃甄武第亲卫,为了救人,兀自在那负隅顽抗,但其余人罢手,他们寡不敌众,四面受敌,顷刻间便即身首异处。

  张凯指了指刘树义道:“此人并非李渊之子李元吉,大伙儿仔细想想,倘若他是李元吉,又怎会堂而皇之的来陈府找我?我曾接见过他两次,许多兄弟应该看在眼里,试问一下,倘若他是李元吉,我又怎会光明正大的见他?

  待此间事了,我便会同甄将军一起,面见大将军,是非曲直,全凭大将军裁决。”

  此言一出,众人都觉有理,只听得砰砰、铿锵之声大作,许多人丢掉了手中兵器。

  刘树义于张凯的话恍若未闻,见甄武第瞪视自己,附在他耳边,微笑着道:“甄将军,你一定恨我入骨,不过我可要谢谢你啦。”

  甄武第此刻已呼吸艰难,气若游丝,虽不能说话,脸上不解的神情的却十分明显。

  刘树义低声道:“你适才让我做伪证,诬告张大哥谋反,此计颇高,那你有没有想到,我来溪城,便是为此来的。

  可张大哥忠肝义胆,不愿弃暗投明,可你狼子野心,妄图取而代之,正好伤了张大哥的心,你说我该不该谢谢你?

  哎,早知你有弃暗投明之心,有意相助,我便不用动手杀你了。”

  甄武第气愤已极,闭目待死。

  刘树义又道:“你今日帮了我的大忙,我这个人最是知恩图报,实在不忍心杀你。这样,你若是不想死,那就眨眨眼睛。”

  甄武第缓缓睁开双眼,怔怔的瞧着他,心想:此时此刻,他当真会放我一条生路?倘若今晚我能大难不死,这份屈辱,我定要他十倍偿还。”杀意陡升,眼中如要喷出火来。

  但片刻之间便即泄气:他故意做作,假装胆小,让我丧失警惕,此人既聪明,又阴险,会做出放虎归山的傻事吗?

  只听刘树义道:“你一心求死,那我也没办法啦。本来嘛,胜败乃兵家常事,大丈夫能屈能伸,一时失手又算得了什么?

  哎,适才张大哥让我不要再伤你,既然张大哥放话,我焉有不从之理?但甄将军英雄气概,宁死不屈,我好生佩服,那我只好违背张大哥的命令了。”

  甄武第满心怨恨,无处发泄,求生意愿极强,听刘树义如此说,当即便要开口:别杀我,别杀我!但身遭重创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  猛然想起只要眨眼,刘树义便可不杀自己。急忙冲刘树义眨了眨眼,见并不奏效,便拼命眨眼,直把眼泪眨了出来。

  忽听得刘树义惊讶道:“甄将军原来不想死,果然是能屈能伸的英雄好汉。但饶你性命也行,你须得答应我几个条件,此刻你说不了话,你若是答应,便眨一眨眼睛。”

  甄武第当即眨了下眼睛。

  刘树义点点头,道:“你康复以后,须得诚心归附张大哥,不可再有二心。

  甄武第眨了眨眼睛。

  刘树义接着又道:“以后你不可像我寻仇,今日之事,咱们永不再提起,从此以后,咱们尽心竭力共同辅佐唐公。”

  甄武第再次眨了眨眼睛。

  刘树义又道:“那好,我这就着人为你治伤。”

  甄武第心中狂喜不已,心想:他毕竟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,哼,等我痊愈,我拿你第一个开刀。

  忽听得刘树义说道:“甄将军,我还是不放心,我再问你一次,上述条件,你真的能做到吗?”

  甄武第不假思索的眨了一下眼,连眨数次,自己眼睛都花了。但心中喜悦无限,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。

  忽然心口剧痛,脸蛋痛的扭曲变形,耳听得刘树义说道:“我让你笑,让你笑,老子会相信你的鬼话?”

  一边说话,一边将拔出的匕首,重新插入甄武第的心窝,然后将脸凑到甄武第面前,接着道:“你不死,来找我报仇怎么办?你不死,张大哥如何入伙?你不死,老子不是白白撒了一泡尿?”

  话音甫落,匕首再次拔出,复又插入甄武第的心窝。

  张凯发觉不对,伸手格挡,但为时已晚,伸手探他鼻息,早已气绝。

  他又气又怒,指着刘树义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强忍怒气,过了一会儿,才道:“若不是你两次救我性命,我……我……”想说出些狠话,一时之间却什么也说出来。

  刘树义撇撇嘴道:“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,亏得你还记得。”

  他动手杀甄武第时,那是为求自保,并不如何害怕,可是待甄武第气绝,一颗心砰砰直跳,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,行凶的右手颤抖不已,只觉全身都是冷汗。

  过了半晌,这种情况有所缓解,心想:他要害我,要杀我,我这是自保求生,我何必要心虚害怕?何况如今身处乱世,以后还会经常遇到这种情况,我得试着习惯。

  这般一想,便即坦然。

  忽然想起了小环,问张凯道:“张大哥,我适才见小环脸色不佳,是跟你吵架了吗?我不知你为何一定要让她离开,可她是你亲妹妹,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,你跟他讲清楚,为何执意要让她离你而去?”

  张凯怔怔出神,喃喃的道:“我不想让她看到,不想让她知道,可是她此刻已经全知道了,她以后还会认我这个大哥吗?”

  刘树义听不明白,见他脸色凄苦,似有难言之隐,又着实担心小环,问道:“好,我先不问你,小环在哪,我去瞧瞧。”

  张凯并不说话,眼睛一抬,目光落在众人身后的大厅。

  刘树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,拔腿便走,顷刻间走进了大厅。只见小环坐在椅上,单手支颐,神色凄苦。

  小环得知真相,心中五味杂陈。一边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大哥,一边是自己的生身父母,如今双方有血海深仇,她实在不知该帮谁。

  越想越烦,越烦越乱,神经几乎崩溃,脑袋一片茫然。大厅外面双方激斗、喊声震天,她没有听到,刘树义推门进来,动静颇大,她也没有知觉。

  心中只是在想:我该向着谁,我该帮助谁?我是该留在溪城、试图化解仇怨,还是应该返回太原、眼不见心不烦?倘若父母死了,我该不该找大哥报仇?倘若大哥死了,我是该哭还是该笑,我该不该回到父母身边……

  刘树义悄声来到小环声旁,轻声道:“小环,你怎么啦?”

  小环目光呆滞,恍若未闻,一动也未动。

  如此一来,刘树义更加担心,伸手在她眼前一扫,嬉皮笑脸的道:“小环妹子,公子哥哥来看你了。”

  小环依旧单手支颐,怔怔望着桌面出神。

  刘树义这才知事态严重,担心之极,心想我得赶紧去找张凯,问明详情。心中焦急,复又担心惶恐,奔走之时,不小心碰到了桌椅,他也顾不上查看,只低头向外走。

  忽然手上一紧,似乎有人拉住自己的手,着手处温软滑腻。转过身来,抬头望去,只见小环双手拉着自己右手,眼圈微红,泪水盈眶,牙齿咬着下唇,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。

  刘树义顿时热血上涌,走上前去,直接将小环拥入怀里,问道:“怎么啦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
  小环抽抽噎噎的道:“公子哥哥,大哥不是我大哥,我有爹,我有娘,他们都还活着,可是大哥要杀爹和娘。”

  刘树义只觉这句话颇为熟悉,只见小环肩膀微微抖动,啜泣不止,阵阵幽香传入鼻端,软玉在怀,说不出的舒服。

  问道:“你说清楚些,你和你大哥不是父母早亡,相依为命吗?怎么大哥不是你大哥,你的爹娘怎么还可能活着?”

  小环止住哭声,道:“我也是今日才知,原来我不是大哥的亲生妹妹,在我两岁之时,他将我掳走,抚养我长大。而我的父母是……是……”

  刘树义急欲知晓真相,心痒难搔,忍不住便要催促,突然心念一动:张凯占据陈府,显然并非巧合,那天他不让我们去见陈氏夫妇,后来又执意让我送小环离开溪城,莫非陈大善人夫妇是小环的父母?

  只觉太过匪夷所思,但除此之外,更无合理的解释。

  说道:“你的父母是不是陈大善人夫妇?”

  小环叹了口气,道:“你都知道啦,一定是大哥告诉你的。”接着又苦恼的道:“哎,既已真相大白,我以后便不能叫他大哥,可我向来叫惯了的,以后我该怎么叫他?”

  刘树义轻拍她肩膀,道:“我是猜测的,具体情形如何,你讲给我听听。你以后还叫他大哥,你父母于你有生育之恩,但张大哥于你有养育之恩,我看的出来,张大哥的确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。”

  接着便把张凯执意让自己带走小环一事说了。

  说道:“正因为张大哥疼你爱你,这才千方百计让你离开,目的便是不想让你目睹惨剧。”

  小环从刘树义怀中轻轻挣脱出来,左手伸出,拉着他右手,缓缓来到案桌前,紧挨着坐下。

  小环坐在椅上,呆立良久,才道:“那时我从房中出来,见房外无人,便想偷偷去见大哥,东躲西藏,听厮仆说大哥要在大厅与陈……与他们会晤,便提前进厅,躲在屏风后面……”

  当下把她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刘树义。

  来溪城前,她认定大哥是她在世上的唯一的亲人,日夜思念,只愿早些见到大哥。

  来到溪城,她凭空多了一双父母,与父母重逢,不胜之喜。原本这是好事,但大哥与父母之间却有着血海深仇,两方势不两立,注定不能共处。

  如今思来,当真恍如隔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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