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我想他们
第二天一早，霞光万道。
四人，三辆车鱼贯驶出校园。
出发前，肖蕊说想开来萌车，便上了东上相的车。有些话，她想给东上相说说。
车上，肖蕊两手放在方向盘上，直视前方：“昨晚王队找你聊天，似乎聊得不太愉快？”
“我已经尽力了。”东上相道，“趁着这几天在国都，我得好好去找找。但王队他们……好像不太高兴我晚上出去。”
“其实这不算什么。主要是……他俩觉得，当然，尤其是李博，因为我父亲为你浪费一艘核潜艇的事，还想不通。所以呀，你就多理解一下。”
“怎么理解？”东上相望着肖蕊，“如果那艘核潜艇是李博他家的，我不要就是，可核潜艇不是他家的呀。”
“你误会了，我说的理解不是这个。”肖蕊伸手，在来萌车的大屏幕上点了几下，设置成自动跟随前一辆车的模式。
转身，望着东上相，一脸严肃，肖蕊慢慢道来。
“你知道吗？几百年前，咱们正子国是没有核潜艇的，一艘都没有。因为那时的人们认为，核潜艇是万年前的战争产物，现在还大量造这种老掉牙的东西，简直是白痴，且还浪费大量的钱。那时，人们普遍认为，只有大脑抽风的国家才会去造潜艇。”
“但后来，钢穴国真的抽风了，他们不知怎么想的，大肆发展核潜艇，造了很多艘，之后，在后来的海上摩擦冲突中，我正子国吃了不少亏。正如你之前所言，电磁波在宇宙空间所向披靡，但水下的世界是它们永远不可逾越的坎。”
“地面武器，还有空中的武器再先进，但只要没有潜艇，海面上的冲突和小摩擦，我们总会处于下风。这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“因此，正子国这才下定决心，耗费巨资打造核潜艇舰队。但问题是，潜艇无用论早就在正子国普通民众中扎下了根。他们极力反对这种浪费钱的方式。很多专家还在网上发表观点，大肆抨击这种开历史倒车的做法。他们认为，海上的这种小吃亏可以通过强大的制空权来解决，所以，只要把经费用在空中力量上，才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。”
“正子国不顾反对，依然大量造。几番波折造好后，又一个问题来了，没人愿意去核潜艇上任职，在他们心目中，空中力量才是最神圣的，对于翱翔蓝天，每个人都充满向往。”
“而核潜艇，被他们认为是水下棺材。再加上经常数月不见天日，这样的日子，被正子国的大好青年们所不屑，他们认为，若去核潜艇上工作，恐怕连找对象都麻烦。”
“终于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把人勉强给招满了。为避免这些人心生倦怠，消极工作。海军找到了一个人，此人思维极为缜密，又能说回道，表达力超强，也许是经费给足了，这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，把潜艇各种不可替代的优势，以及潜艇的巨大意义，剥丝抽茧，全说了出来，很有条理，极具说服力。结果可想而知，那些人对于潜艇不再是不屑，而是充满神圣感。对自己的工作更认同了。”
“由于效果超出预期，所以后来，这成为了一个传统，任何到核潜艇工作的人都会被那人整出的那一套系统洗一遍脑子。王队被洗过，李博被洗过，所以现在的他们，把潜艇看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。在他们的眼里，核潜艇比他们的生命更宝贵，这是真的，没有夸张。”
肖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，完了，又问：“你现在理解了吧？”
东上相还沉浸在肖蕊刚才的那些话里，一时没回过神来。
“你瞧，就是这样的。我说一句话，你别不高兴。李博他们把潜艇看得极为神圣，看得比他们的命还要重要。但是……”肖蕊又说，“现在却用来冷冻……尸体。所以……”
“我理解了。唉……”东上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这才觉得，此事原来这么麻烦。
“理解就行。以后他们说话不好听时，你也别太放心上。好好表现，慢慢就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东上相点点头，“王队说我一个人出去，存在安全隐患。”
“本来就是呀！他也是关心你。不是吗？”
“确实，昨日我出去，遇到不少狼。”
“你瞧你瞧，王队说得没错吧？嘻嘻，你如此想就好。”
……
……
上午，四人又花了两个小时，继续搜索西城，之后，这才往南城开去，一直搜寻到中午。午饭后，又继续搜索，直到下午五时，四人这才收工。
一整天，东上相都没有把心思放在寻人上，内心里想的全是那个东西。
还是跟昨天一样，没有找到幸存者，连活人活动过的某些迹象也没有发现。
回到校区充电桩旁，王队一脸兴奋，又大声吆喝着生火，赶紧烤肉，好好喝几杯。
这时，东上相犹豫了半天，最终还是鼓足勇气，道：“王队，我得出去一趟，找些重要的东西。你们先吃哈。”
王队一听，眉头又是一皱。
肖蕊一看，慌了，以为王队是担心东上相的安全隐患，便抢先道：“那个，王队你别担心，今天我陪他去，如此有个照应。”
王队没说话，转身捡柴火去了。
李博一看，气得脸色铁青，冲过来，指着东上相，大声叱责道：“你他妈有个新人该有的样子吗？”
肖蕊一看李博那凶相，急忙冲过去拦住他，并道：“李博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？”
见李博居然骂人，东上相气得大口出气，再也不管那么多，回骂道：“李博，你他妈的倒是给老子说说，新人该是个什么样？”
“简单，我来教你！”说完，李博哗的一下，挣脱肖蕊的手，瞬间冲到东上相眼前。
啪——
东上相压根就没想到，李博竟然给了自己一耳光。他之前还以为，李博最多只是推搡一下他，或者给他一拳什么的。
肖蕊一脸惊呆，捂着嘴，顿时吓傻了。
“我看你是欠练。”李博打完了后，又指着东上相，“现在知道了吧？加入我们这才几天，你就这样自由散漫？到饭点了，也不知道去捡捡柴火，王队资历这么深的人，你看看，他在干什么？干什么？”
李博转身指着王队，大声道：“他在给我们捡柴火！捡柴火！你看见了吗？”
王队站起，左手拿着柴火，右手指着李博，大声命令：“李博，你给我回来！别找事！”
李博一听，又瞪了东上相一眼，咬咬牙，这才转身走开。
东上相站在原地，他抹了抹自己的嘴，放眼前一看，有血。肖蕊一脸焦急，掏出纸，赶紧递给东上相。
东上相一扬手，一把推开了肖蕊的手。两脚突然发力，朝李博身后飞去。
背对东上相的李博，没有任何防范。加上东上相多年练就的脚力，以及边四仅有的0.8倍重力，这让其腾空一下，就飞出四五米，凌空一脚，蹬在李博膝盖正后方的腘窝处。
李博失去平衡，大叫一声，单脚跪在地上。
伸出右手，东上相绕住李博的脖子，往后使劲一压，一下就把其摔倒在地。直到这时，李博才奋力反抗，他伸出双手，不断抵挡着东上相雨点般砸过来的拳头。
拳拳落空，都是打在对方的手掌上，这让东上相更急了，索性往下一压身子，凑近，胳膊肘用尽全力横甩，重重地砸在李博的嘴上。
咚的一声闷响。
东上相的胳膊肘顿时传来钻心的疼，同时感觉到，李博嘴里有什么东西掉了。
当他还想再甩出一胳膊肘时，一股大力突然施加在了东上相的胳膊上。
“都给我滚开！”王队用尽全力，一把将东上相拉开。
此时，地上的李博，满嘴的血。王队将其拉起，大声道：“事情到此为止！谁在动一下，我绕不了他！”
肖蕊冲过来，站在东上相和李博之间，防止两人再纠缠。她看了一眼东上相，又看一眼满嘴血的李博，一脸哭相，焦急。
呸——
李博弯着腰，吐出一大口血。
几秒后，他又吐出一大口血，地上红红一片。
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门牙，李博发现有两瓣门牙没了。于是又平静地蹲了下去，在那片红红的地上摸索着，过了一会儿。他捡起两颗带血的门牙。
站起，用王队递过来的纸，将门牙上的血迹擦干净。再用另一张纸包好。
“王队，你先给我拿着，回基地后应该还能补上。”李博将那团白色的纸递给王队。
“你要干嘛？非要弄出人命来，你才罢休？”王队不敢接，怒道，“自己拿着。”
“好，那我先拿着。”李博说完，便朝自己的车走去。
东上相一看，心一慌，也急忙走向自己的车子，打开门，望了望那把AK47-BC，时刻准备着。
王队和肖蕊早就看出不对，冲向李博的车子，提前做着一些防范。
果然，李博回到车上，将他的牙齿放好后，抽出一把手抢，瞬间冲出来。
不过，王队等人已经提前到位了，死死拦住了他。
但这情形还是让东上相一惊，他也急忙拿起枪，做最坏的打算。
王队两手死死地夹住李博的手腕，孔道：“打死了他你就好过了？重则赔命，轻则十几年牢狱。把枪放下！放下！”
李博盯着东上相，两眼凶光，淡淡道：“你死定了。”
这威胁的声音越是平淡，东上相越是读出了他内心，那坚不可摧的决心，满是杀气的眼神让东上相意识到，他们两人的关系，今天算是彻底玩完了。
“除了开玩笑的时候，我父母从没打过我耳光。”东上相对李博说，同时也是给王队和肖蕊做出一些解释，“你算老几？当初你作为新人的时候，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虐待你的，这些不管我事，但你不能这样对我。”
“少说两句！滚回车上去。”肖蕊转头，一方面是骂东上相，一方面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。
“这基地，我不去也罢。”说完，东上相转身上车，并关上了门，两手依然握着枪，随时准备着。
王队一听，东上相若是没有跟着回基地，肖老大还不知道怎么说他呢。于是，一把抓在李博的手枪上，用力一拧，夺了下来。
“李博，你太操之过急了。”王队反手指着来萌车的方向，“他才来几天呀？又何曾经过一天的培训？你用你那一套来要求他，怎么可能？我都不行，知道吧？”
肖蕊掏出手纸，上前擦了擦李博的嘴，安慰道：“李博，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。如果你真的对我父亲那个决定不满，没关系，回基地后，我去好好说服他，让他换一个方式，好不好？”
呸——
李博歪头，又吐出一口血。
肖蕊继续解释：“他之所以着急出去找一些东西，那是因为。他认为那些东西对于复活他的家人极为有用。”
“也许你觉得复活死人是天方夜谭，但他不这样想，这也是他自己的事，我们无权干涉，对吧？”肖蕊又说，“他一直在付出行动，难道你没发现？从大毁灭那天起，六年了，他一直冷冻着家人。”
“想象一下，他把家人从家里一个个搬到医院，又从医院一个个搬到陈家别墅，其中的辛苦不难想象，这代表了他的决心。而你却要去阻止他这种决心，难度可想而知。”
王队咬着牙，盯着肖蕊，冷冷问：“他到底要找什么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应该是一些跟人体复活技术相关的东西吧。”肖蕊随便编了一个借口，“我跟他说过，这是无用功，但他不听，我也没办法。”
“让他去吧。”王队甩了一下手，“以后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，我不管了。你现在也跟着去，我跟李博单独待一会儿，聊聊天。”
“好的，王队。”肖蕊说完，又拍了拍李博的肩膀，“大人有大量，你消消火，咱们未来的路还长着呢。”
说完，肖蕊离开两人，朝东上相车子走去。
“注意安全。别再出什么岔子了。”背后，响起了王队叮嘱的声音。
“我会的。”
……
“走吧。”
上车后，肖蕊没看东上相一眼，只小声说了一句。
太阳已落山，只剩西天如火般的晚霞。来萌车缓缓驶出大门，一路上，两人没有说话。
东上相目视前方，两眼发呆，一脸的迷茫。
又过了几分钟，肖蕊才道：“我就搞不懂了，你跟李博就是合不来，这真是奇了怪了。”
“肖蕊。”东上相歪头，一脸出神地望着她。
“嗯？”
“抱歉，给你和王队添麻烦了。我没忍住。”东上相道，“你也知道，我这人就喜欢嘻嘻哈哈，开开玩笑，我喜欢并向往这样的氛围。今天这种事，我一万个都不愿意。”
“也不怪你。换我，我可能……也忍不住。只是……”肖蕊把手放在太阳穴上，摁了又摁，“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了，找到你，并把你带回基地，这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。如果你俩的关系一直这样的话。”
不去基地也没什么，但看到肖蕊一片好心为了自己，付出这么多，最终也迷茫困惑起来时，东上相心里很不好受。
“肖蕊。”东上相又喊了一声。
“嗯？”肖蕊扭头，盯着他。
“有些话，还是早些说比较好，谁知道以后……还有没有机会。”东上相盯着她。
“什么话？”肖蕊内心一阵紧张，双眼瞪得大大的。
“甭管以后，我去不去基地，我都想对你说，遇见你，真是让我……高兴。六年来从未有过的高兴。这一点，我要谢谢你。”
“肉麻。”肖蕊瞪了东上相一眼，“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。”
“就说这个，我说完了。”东上相道，“假如我真的没有跟你回基地，我希望你回去后，再想起我时，你是欣慰的，无悔的。”
“叽叽歪歪，别说这些了。”
肖蕊将来萌车设置成自动驾驶，接着将驾驶座放平，往后一躺，枕着自己的双手，陷入遐思。
几分钟后，肖蕊道：“东上相。”
“嗯？”
“难道……”肖蕊犹豫着，“你就没想过，你追求的那个梦想比登天还难？”
“你是说，复活我的家人？”
“当然是这个了，还有什么比这更难？”
“想过。”
“既然想过，为何还这般执着？”
“我放不下他们。”
……
……
“难道就不怕，你努力八九十年后，或者说，在你生命快结束时，最后发现，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空，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？”
“怕。”
“那你还这么执着？为什么不早点……重新上路？”
“我想他们。”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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